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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aeae0ff33e7b[1].jpg2009918日訂票的那一天起,我帶的數年前在新竹欣賞《醮》的記憶與餘韻,期待著無垢舞蹈劇場的新作《觀》,也因為在紫藤廬的林麗珍舞作回顧展中,看到心經》字句伴隨悠長筆墨漫流的橫幅手稿,我不時想像著《觀》中河水是如何流的? 

 

        到了12月18日開演的日子,也是我在傳藝承辦老藝人敘暖活動舉行的前一週,原本要請半天假,帶著愉緩的步調,到國家戲劇院欣賞期待三個月的《觀》,但一直忙於瑣碎的公文簽稿,將近五點我才不好意思地跟科長請了一小時假,帶著早上沒時間吃的麵包,直奔羅東市區的首都客運,雨中行駛的巴士似乎也沒慢多少,如往常般約一小時就到了台北信義計畫區下了車,我猶豫了一下該先吃點東西,還是直接去看戲呢?最後決定到一家有賣魚湯的小吃店,點了一碗虱目魚粥,在等待的時刻,我看著牆上的鐘,算計著我有多少時間可吃呢?當粥送到我桌前已將近七點,滾燙的粥讓我急不得,在五分鐘吃不到幾口的情況下,我決定打包。就這樣我提著一碗紅色塑膠袋裝的粥,以及一把濕濕的灰色折疊傘,再次奔向捷運站。在擁擠的車廂中,一邊看著手機上的時間,一邊想著是否要在善導寺站下車轉搭計程車呢?在抵達忠孝新生站是7點18分,以及要多花一百多元計程車費的兩難下,我繼續搭著捷運,不管是在台北車站轉新店線,或者抵達中正紀念堂站,只要是一踏出車門,總是和時間賽跑,在開演的前一刻我抵達的戲劇院。帶著急喘的語氣問驗票人員:「今天上半場多久」,她不急不徐地說:「今天沒有中場休息」,在心情更加著急,帶著小公主不是就看不到的疑惑,繼續跑到417號的座位,此時節目還未開演,我急著傳簡訊給正在參加老師生日宴的她,說著今天連演兩小時無中場的字句,或許是太急了,我竟然傳給我大學同學舒婷。然後,我是帶著喘息心跳的狀態進入《觀》

 

 

        或藍或綠的三塊薄紗垂掛在舞台上,紗後是映著另外三條長布一條素白的布,從舞台後方黑暗中延伸過來,另外兩條垂掛並平展在白布的兩旁。舞台兩旁燭光點點,鼓與鑼則靜立在燭光旁 

 

        是兩個小孩恣意的步伐與笑聲,開啟了整齣戲的序幕,一個媽媽帶著兩個赤裸的小孩,走到舞台最前方的水池,一個由稻草圍成眼睛狀的水池,中央一盞燭火冉冉閃爍,母子在水池邊戲水與洗石後,轉向後方三塊垂掛的薄紗,接著兩位男舞者持著燭火,緩步地從舞台兩旁各自走向並端坐在鼓與鑼旁。或許是舞台氛圍太過寧緩,突兀的機器攪動聲格外清晰,仔細看才發現是為了降下舞台前方的水池與升起三塊垂掛薄紗產生的。是小孩不經意的笑聲與機器轉動聲,繼續伴隨著我未歇止的急躁

  

        輕緩卻沉著的鑼聲緩緩響起,燈光也漸漸亮起,六個握著成束稻穗的女舞者,帶著屈沉的身子,從黑暗中走向舞台前,然後從舞台兩旁退去,這短短的舞台景深一走就是數分鐘,之後不管是持著燭火或長竹的舞者,依然帶著同樣的慢步遊移進退在舞台上。接著,一位女舞者在中央的白布上,屈潛地一一拾起擺成直線狀的小石子。舞台上所有的布縵,隨著舞者的緩步漸漸收起。三條白布縵再次從舞台兩旁緩緩地被拉出…… 

 

        將近90分鐘的緩走緩拉與緩聲,我原本急促的心情,也因為這連續不斷的緩節奏給緩和了。我看著舞台上極簡的布景與肢體動作,想像自己是舞者,走出每個簡單動作下的沉與緩,那長長的白布縵是河的象徵,悠遠徐緩地流動著,這緩流把我帶到2007年我在恆河畔Rishikesh的日子,每天除了沿著河岸緩步外,就是上瑜珈課,在那一個月看似無意義的緩慢生活中,我卻可以簡單又專注於自己身體的舒展與呼吸,這般美好的感受與記憶,映著舞者舒緩的舞台姿態,專注於當下的每一小步,形成一段段動人的軌跡

 

 

        在這「感同身受」的同時,我想著大部分劇場中過慣匆忙生活的觀眾,又有多少人能「忍受」這連續90分鐘的慢節奏呢?此時,鼓聲漸漸重擊出宏亮卻急促的聲響,如古代部落戰士裝扮的男舞者,開始在舞台上重踏地行走四方,這是迥異於前90分鐘,舞者沿著直線緩步行走的感受,舞者隨著鼓聲嘶吼出或慌亂或憤怒的聲音。之後,兩個手持長竹的勇士,帶著遲滯姿態與痛苦嘶吼,在舞台上對峙著。當舞台上只剩下一個勇士的獨影時,他開始發狂似地旋轉,是嘶吼聲鼓聲與不顧一切的旋轉,激起了整齣戲的最高潮,也釋放了先前沉緩的心情。當勇士失意地累倒在地上,像是家鄉母親的呼喊聲響起,一塊佔滿整個舞台的紅絲絨,從後方飄移到舞台前方,好似一片流動的血海,震撼了我也覆蓋狂亂的場景

  

       在激情之後,勇士帶著又喘又泣的氣息,踏著由光構成的「白布縵」拐步走回黑暗中。然後,走出的是帶著緩聲的吹笛人,狂亂後的寧靜,拿著稻草或燭光的舞者繼續緩步地走向舞台而退去,側舞台也如先前出現三條水平的白布縵,但這次不只是緩緩地拉出,當舞者轉向舞台正前方時,一道道的布縵如羽翼般輕披在舞者身上,宛如生命的長河不再是行走的途徑,更是生命前進的本身。混沉的《心經》唸頌聲迴蕩在整個空間,正中央的舞者把最初拾起的石頭一一回擺,當她屈著身退回時,幕也慢慢落下了,《心經》的唸頌聲持續不斷。……此時,媽媽又帶著小孩回到水池邊,一切好像又回到最原點 

 

        我遲遲不想離開,因為頌聲仍未停歇。…… 

 

        我注視著舞台前端的水池,漸漸理解它就像是一顆看似靜止卻不斷燃燒的眼,靜觀卻有感著整齣戲的起落觀眾的來去,而我透過《觀》的眼又看見了什麼?我想是關於「曼」的景觀。不管是舞者手持的「蔓」、舞台上沒有裝飾的長「縵」、不斷散逸的氣「漫」,還有舞者從開場到落幕一貫地「慢」步……所有的「曼」都呈現一種延展的狀態,或者說「曼」就是一種生命延展的美。無垢劇場展現的不只是一種轉化於常民宗教中儀式意涵的「儀式劇場」,它本身就如儀式般具有感動與默化人心的力量,所有的緩慢都在在提醒著我們,慢是讓心「曼」的過程與可能,因為唯有讓身心緩下來,才能感受生命無限延展的可能 

 

        漢字的圖像是有意思的,而林麗真為舞作的命名是更是有思考的。「曼」不只是具有延展之意,一一拆解這個字之後會發現,「目」要觀的是在「日」與「又」之間。日常的事物總是包含著既如此又那樣的不純粹,而真正的道會不會就在這充滿無限可能的「又」中呢?如同「觀」在簡化之後就是「覌」「觀」的本質其實是見「又」。「曼」字本身又透露出,要帶著我們觀道的「目」,是要像舞台上那方水池般,靜靜地橫目在大地中,直到完全靜伏在人生的長河時,才能夠真正讓所有生命延展之音成為一種觀

  

      《觀》之後,我帶著緩步回到忙茫的街道上,有心無意地想著生命其實是必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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